第48屆中大學生報「秋毫」 CUSP April Issue 2018 | Page 39

/投稿 / 我轉過頭來看看廣場的模樣,本來已經不太擁擠,現在卻更少。 是彩色的,爆破似的,有驚喜,無傷悲。 他們趕著到蘭桂芳吧,我想。那一排的人都在等的士。口渴了, 我卻不想到便利店買樽裝水。這不適合。廣場有三間酒吧。看似 我走到酒吧外的長椅坐下。長椅還留著一些黃昏時過雲雨的水 有權選擇,但這怎會是實況呢?每間都是一樣,不過是大小的分 漬,雨水不願被蒸發,拼命停留在這裡,稍微弄濕我的褲子。 別。我隨便走到那門面最大的吧檯去,跟酒保說:「Glenfiddich 蒸發了的雨水,再不能在這長椅上找到,再不會弄濕我的褲子, 15,double,on the rock。」他轉身就拿酒瓶。他把紙巾墊到杯底 那麼雨水算是有過生命,算是存在過嗎?我搖一搖,冰塊幾乎 下時好像跟我說什麼。我聽不到,便除下右耳耳機,他重覆: 「You 全融掉了,它們到了哪兒?去年這天的你,現在在哪兒?我一 alone ?」我沒有回答,只拿起酒杯,稍稍搖一搖,讓冰塊跟玻 口氣乾盡了。我的喉嚨依然灼熱,至少這灼熱証明我確實在這裡。 璃杯碰撞。他明白我沒說的一切便逕自走了。喉嚨灼得火熱,正 在我用神留意的時候,歡快的歌曲已經消失了。歡快總是在人 好可以跟這寒冷的天對抗。我只能與威士忌攜手對抗寒冷。或者 留神時才發現一切都只剩下悵望。 有一天我能攜著自己的手,同時不需要酒,就能抵抗寒冷,然後 穿過。可是此時此刻的我還未有這能力。 眼前的一切在旋轉,怎樣旋轉也好,都沒有意義了。因為原來 這裡沒有你。我從褲袋拿出黑色啞面的 iPod Classic,看看這是 酒吧的喇叭很差,再配合不同語言的混雜,使我十分煩擾。我趕 第幾首歌。我從不隨機播放,因為一隻專輯的順序有它的意義。 緊戴回耳機。剛好播的是〈十年〉。粵語版我聽得熟了,全首歌 混亂會使意義消解。這是第十首,是最後一首〈Last Order〉。 詞背出來也行。國話版卻很少聽到,歌詞也不記得了。僅僅除了 我想我聽完這首歌後,就要除下耳筒,下山了。對面碼頭看來 這一句,我以為我完全忘掉,但原來總有些東西,腦袋不讓自己 再沒有人,或者零零落落的還有幾個,但我看不到了。看不到 忘記。當副歌最後一次重複時,我一直倒數著這句的到來,不知 就是沒有。也許太累,雙眼沒有焦點,只是為撐開而撐開。耳 不覺閉著眼卻清楚看到「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是嗎?我問 朵卻繼續有目的地欣賞歌曲。但當歌曲完了,還剩下什麼? 自己。畢竟我只能問的是自己。 我除下耳機。我想聽風的歌,但聽不到什麼。至少剛才有音樂 酒吧和吧檯都太耀眼,為何一排排的酒瓶背後總要安裝光管?太 陪伴著我,才不使我孤獨得可怕。謝謝 Chet Baker,謝謝陳奕迅, 光了,太彩色了。像剛才的煙花那樣。可是這幾排高矮肥瘦不一 和在背後跟他們做音樂的人。 的酒瓶,難道不正代表這裡所有人嗎?我在當中尋找自己,看看 有沒有一個全滿的。唯有全滿,光線才難以穿透。沒有。這裡沒 從長椅上站起來。伸展一下腰骨,扭動一下麻木了的頸。廣場的 有我,但這裡同時有我。 酒吧招牌仍然光亮地照著,但不足以照亮我的前路。客人不是 爛醉的,就是那些去酒吧不喝酒所以依然清醒的人。他們不時 腦袋開始發脹, 心跳明顯加速。這剛巧很配合現在的歌。我從沒 揮手,是要添酒嗎?一排紅色的的士等著我。我在開車門的一剎, 聽過這首歌。這種輕快,爽朗,不是平常的我會愛上的。這種歌 依稀聽到遠方喊出一聲:「Last order !」 39